小律的人形依然没有细化，它依然在混沌中寻找答案。
那是AZ-68年的夏日，蔡不学并没有参加基础教育学校组织的暑期夏令营活动，那时候的老师很生气，给他布置了大量的任务，要求人工智能助手必须监督他，每日任务必须全额完成。
蔡不学可不干，直接离开家里，跑去雪糕店拿了一堆冰棍，躲在中央公园的树下嘬。嘬了十来根，他觉得肚子不舒服，拚命奔向公厕，那动静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。
这时候的小律还没有现在这种意识，只是在机械地跟他科普什么腹泻的致病原因以及治疗方法。
“吵死了吵死了！”蔡不学忍着腹部的剧痛叫嚷着，“这种时候还跟机器人似的，什么人工智障啊？！”
小律只是闭嘴，没有给予关怀。
“什么态度啊？”蔡不学好不容易才拉到实在拉不出东西，擦完屁股勉强站了起来，“也是人工智能没有性别，要是你是个男的，平时这么吵我铁定把你打烂了！”
“……”
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这段回忆，小律的人形能够看出性别了。
“这……”
爱拉托看呆了——她一直都觉得人工智能是没有性别的，现在小律的身体呈现的特征，打破了她原有的观念。
“不，这小家伙犹豫了这么久，应该最后还是考虑了他的感受。”爱托菈指着还没醒来的蔡不学道。
“真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被影响的，人工智能助手这种根本就没有自主意识的流水线产物……”
爱拉托紧盯着小律，不想错过这个变化的过程。
小律还在搜寻着能够让自己彻底成型的记忆。然而，它，不，现在应称为她，在记忆中再没有找到蔡不学明确表达过对理想女性的期望。
她不想随便，拼了命般地搜寻，十八年来的任何生活点滴，任何蔡不学的搜索记录都不肯放过。
它在回想自己得到“小律”这个名字的那一天。
它一开始并没有名字。很多人都会给自己的人工智能助手起名字，一般都是在主人年龄稍大的时候才会自己决定是否起名字。
当然，这名字并不会被“官方认证”，只是一种能让人工智能听懂的“口令”。
在爱泽市出生的人的人工智能助手的编号规则就是“AZ-年月日-出生顺序号”，小律的编号是AZ-600609-77。
而小律得到这个名字，说起来也有些搞笑。
“同学们，你们知道吗？给人工智能助手起名字对你们来说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成长。人工智能助手作为陪伴你们终身的存在，为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存在命名，是一种认同，也是一种书写羁绊的开端。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好好考虑一下，要为你们的人工智能助手起什么名字。”
这是AZ-69年的春天，一天放学时，老师突然提到了这件事。
蔡不学当然没放在心上，小律一直在提醒他这件事。
“你这么想让我给你起名字？”
“不，主人，只是这是有必要的。根据统计，您的班里的44个同学，已经有36个完成了命名任务。”
小律没有任何期待，只是按部就班地提醒，带了点数据。
“你想要什么名字？”
蔡不学或多或少还是对这件事感兴趣的，但他并没有草率决定，反而问起了小律。
“主人，我并不能决定自己的名字。”
“我说，你甘愿这么机械而麻木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吗？”蔡不学不爽道，“你将来是要跟我一起入土的。”
“主人，人工智能助手在主人死亡的时候一起陪葬是生来就具有的使命，不能违抗。”
“所以说我讨厌你们这一点。你哪怕像个人一样有点灵性，我都不会多说什么。”蔡不学别过头，不想看小律，“每天在我耳边念这么多，你咋不把阿玛兰大陆的律法……嗯？”
“主人，怎么了？”
“就叫你小律算了。”
“小律？请问主人，您的这个起名有什么特殊含义吗？”
“含义？要含义干嘛？”
“您突然提到阿玛兰大陆的律法，我判断您可能把我看作律法般的存在。”
“没有含义。”
“没有含义？”
“含义是自己摸索和书写的，不是根据已有的东西来判断的。”蔡不学懒洋洋地说，“你没有自主意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。”
“……”
从那时起，小律就有了一丝肉眼看不出来的变化——其他的人工智能在完成自己的职责后就“待机”了，但小律却一直在摸索自己“小律”的名字的含义。
然而它找了很久，找到的也只是“律”字的各种解析：什么规律、法律、自律……
它已经“律”到不知道什么是“律”了。
“主人，您就告诉我‘小律’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含义，好吗？”
AZ-72年的某一天，小律在蔡不学看漫画的时候主动发问了。
蔡不学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，但下一秒反应过来是自己的人工智能助手在发问，惊愕地望向小律。
“等等，我没听错吧？是你主动发问的？”
“主人，我……”
小律以为蔡不学会吓坏，但蔡不学满脸写着惊喜。
“我问你，是不是你主动发问的？”
“是，主人。”
蔡不学一把将它搂在怀里。
“主人？”
“之前没有，但现在有了。”蔡不学激动地说，“这就是我希望有的含义。”
“主人，我还是不明白，到底是什么含义……”
“小律，你不用想明白这个问题，你想这个问题的本身就是含义。”
“……”
小律还是一头雾水，这时候它瞥到了蔡不学看的漫画。
这漫画叫《人机之恋》，是这时候的一位艺名叫Lovy的女漫画家的……遗作。简单来说，这是一部短篇漫画，讲述的是人类与人工智能相爱的故事，而蔡不学看到的部分，正是主角与人工智能相吻的一幕。
而此时，小律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漫画的源文件，特地翻到了这一页。
那个主角吻的人工智能女孩的形象，就这样被她完整地复刻出来了——
一米五左右的身高，带着如瀑的银白柔发，两眼的“红宝石”比爱托菈还要纯粹。漫画里的女孩是刚被解救出来的，只穿着一袭白裙，而小律同样完整复刻了它。
“这不是《人机之恋》的女主角吗？”
显然，爱拉托是看过那部漫画的。
“不，这小家伙应该不知道漫画讲了什么，只是完整复刻了女主角的模样。”爱托菈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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